“商道”究竟是什么？
海南航空集团董事长 陈峰
引言：人常言：海航是中国企业的一个奇迹，一个资本市场的奇迹。而这个奇迹的创造者陈峰，却一再谦称自己小学水平，一本经商书籍不看的同时却“不务正业”于佛法儒道。那么，海航的底蕴到底何在？对我们企业的启发何在？
正文：我今天来参加会议，能跟同属企业的朋友们一块儿切磋管理问题，非常高兴。
管理，这个题目太大。我们公司已经运行10年。但是这些年来，在海南那个小岛上，同时干公司的几乎全军覆没，也有不再在那儿干的。几经大浪冲击，无论为官的、为商的，寥寥无几，在那儿真是孤独。我是山西人，从小在北京长大，现在回到北京这么个大码头上，严格来讲，没有更多的资格来讨论管理问题。而且管理这个东西，就是讲完了，别人也学不会。所以我想在这儿，就给大家讲讲海航的故事。
〖商道，在于懂本土文化〗
我成长的那个时代，大家都知道毛泽东主席。现在的年轻人也知道，但是可能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毛泽东主席，他是上一世纪全世界最伟大的领袖人物。我给大家说一个现象：文化大革命当中，毛主席发一个最高指示，全国十亿人口就全都上街游行。毛泽东只是发出一个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就能让几千万知青到农村去。谁有这么大能力？纵观世界，没有谁能做到这一点，他的心力太大了！咱们毛主席领导中国革命的时候，他老人家并不是大学生，也不懂德文，不懂法文，他不大可能去看马列原著？到哪儿去学？那时候又不像现在有互联网，那时候用腊板刻印，很费劲儿才出来几张纸。
但是，他老人家懂中国文化，懂中国农民起义的故事。马背上扛一本《三国》，王明就说：毛泽东，你怎么天天看《三国》？！毛主席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很需要我们好好学习！
〖商道，在于学两样东西〗
全国解放以后，我们不懂马列啊，大部分是农民出身，《三国》里也没写，怎么办？那就按照苏联的逻辑来搞中国的建设吧！结果搞了一个计划经济，问题很多。小平同志不讲那么多逻辑，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他用一个农民包产到户的故事，就使中国改变成了今天这样一个局面，多伟大呀！所以我得出一个规律：不要相信别人的“逻辑”，要相信自己的故事，走自己的路！
在管理问题上，理论与实践的问题上，我的体会是：别人的经验我们绝对学不会，千万别相信别人的经验，你照着办，十有八九得失败！因为每个人的经验、条件、环境都不一样。那是不是就不要学习别人的东西呢，绝对不是，有两样东西可以学习：一是别人增长智慧、运用智慧和培养智慧的能力，这个要学；二是成功的企业家、成功的学者，一定有他公德与功底的积攒过程，所以要学习别人如何积攒公德、功底的方法。能学的仅此两样。
〖商道，必是资本之道〗
北大、清华让我去演讲，我说我小学六年级毕业，怎么给你们硕士、博士开讲座？我就给你们讲点儿故事吧！你们评价我是中国企业家里面资本运作的第一高手，我告诉他们我的秘密：我没看过一本金融、股票的书；一张股票也没买过，也没去过证监会。但是我也知道很多，A股、B股、H股，中国的股票我全玩儿完了，而且在国际资本市场上我也玩儿了一把。所以我发现这根本不用学的，哪儿学？没法学，我是做出来的，悟出来的。教师编本书卖给学生，可他从来没玩儿过，他到华尔街照样找不着门。我全部玩儿过，全部做过的。
海南航空到今年整整10年。10年以前我们就开始提包创业。大家知道，海南如果没有发达的航空运输业，投资者和旅游者很难进来。怎么办呢？省长跟我说：“陈峰，你在民航干了很久，16岁就在这个行业里面混，你搞个航空公司吧，我给你1000万人民币。”我说：“你不是害我吧！”搞航空公司这是个什么概念？波音737飞机，那零件都非常值钱，他给1000万，在航空业这根本不算钱呐！一没钱，二没人，怎么搞？省长说：“你这么有智慧，又改革开放了，你可以拿改革开放的思路来搞呀！”没办法，关系到海南了。我说：“好！”就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十多年前，中国的老百姓根本不懂投资，也不懂股票，凭着政府批示的文件，批的法人股，我就上街卖股票，三天就卖了2.5亿。我这个企业一开始就有了试点的机会。今天10亿人炒股，还冒出很多股评专家，10年前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股票，这就是资本市场演变的过程。2.5亿只够买一架飞机，我又找银行借钱，一下子借了几千万美元，买回来两架飞机。飞机买回来之后，我觉得两架不够，要再买两架，就找美国人，当时就提着包到华尔街去了。我一点儿不夸张，那时一点儿知识都没有。美国人问：谁给你担保呀？我说我有两架飞机呀！结果，两架又变成了四架。就这样，我开始运营，当年就盈利。当时海南宏观调控，做房地产的、做股票的，都亏得一塌糊涂，赚不到钱，惟独海南航空能按时还贷。所以我觉得成功者、优秀企业家和失败者，其实只是一步之遥。任何企业、任何人在发展过程中，都有一段混沌的过渡时期，跨过这个风险关，跨过这个台阶，就是阳光大道。
十几年前真的不知道美国资本市场怎么样。我的英语也完全是自学的，每天读课本，听收音机，天天练，工夫到了自然就可以了。这里有一个要点，就是海航一开始就建立了同西方对接的财务制度、法律文件，这不仅在中国是一流的，在世界也是一流的。在美国，你必须要有能让人看懂的一套规则。中国航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第一个中外合资的，就是海南航空。而且我们还傍上了美国的大基金，美国索罗斯给了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在美国华尔街进出的证儿。你说谁知道我们这个小岛上有多少飞机？我最后三次融资，拿了6亿美元，10年期，1.8利息，谁担保也不要，获得了全世界最佳融资奖。这让我产生一个联想，中国企业要有100家企业有600亿美元，中国的问题不就全都能解决了？
我觉得中国的企业要真正进入WTO，真正进入全球化，不进入国际资本市场，就很难说进入了一个国际性竞争市场的行列。海航就是这么一个故事。
〖商道，就是赚取人心〗
海南航空经过10年的发展，今天整个集团总资产已经超过300亿，员工15000人，跨4个大行业，主要是航空主业。而中国航空四分天下有其一。我们现有飞机近百架，创造了中国航空安全、正点、服务三项指标全部第一。三项指标同时获得第一名的，只有我们。这三项指标是当年周恩来总理给我们的工作指标，实际上它反映了航空的运行品质。海南航空获得了中国民航最优秀的管理品质，而且连续10年盈利。今年虽然“非典”，还能盈利。我们明年会做得更好，天下没有永远的高潮，高潮起伏才是世间的一种真正规律。我们现在航空运输已经500条航线，90多个城市，每周的航班运输量超过了2500个，在航班班次上成为中国第二，仅次于南方航空。海南航空开创了拥有中国机场的先河，现在我们拥有两个机场，可以说创造了中国机场在香港发行H股最成功的案例，为中国的机场改革创造了一个成功的模式。今年海南航空要构建一个很强的市场，我们构造并充实了中国的最大酒店，搞连锁店也是第一，海航酒店旗下十几个酒店，都是中国最好的酒店，我们要创造中华民族优秀的酒店品牌。
我们虽然还不敢跟国际老品牌比，但是我们会创造中华民族自己的品牌，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任务，因为航空运输，跟机场，跟酒店，甚至百货，是上下游关系。海南航空发展的10年，可以说是创造了中国企业的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高速发展，而且健康持续发展。
很多人问我：海航的高速、健康发展，与海航的成功管理之间有什么秘密？我们在这几年当中，成功地兼并了一些典型的国有企业，有些濒临破产，甚至寒酸到都称不上航空公司，但是在兼并以后，仅一年，企业就脱胎换骨，当年就盈利，而且一个不下岗。所以我又得到一个启发，国企改革不是能不能做好的问题，是可以做的，也可以做好。关键是靠什么？所以很多人问，到底海南航空成功的秘密是什么？很多人总结原因，什么中国改革开放大环境、现代企业制度、企业文化等等，对不对？都对。但是决定你学会、学不会的是什么？我说出来，你们肯定又不相信，我干脆就不说了。说不说？(掌声)好，说！——我跟大家早就声明是讲故事，你们千万别当真。你们看，人类的很多东西都是故事，你们就当故事听。
除了上面那些原因以外，我告诉你们三句话。首要就是：发善念。(本刊注：后两句话，陈峰直到讲演结束也没来得及说，他的日程安排太紧了。但读者们放心，2004年本刊一定替大家讨回那两句真言，眼下姑且算是卖关子吧。)看看，大家说我没讲真话。发善念，这玩意儿与企业有什么关系？关系太大了！每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有一念之想，这一念之想，是不得了的。天下最大的善念，莫过慈悲，这是很复杂的概念。大家有时候去庙里进香，祈求心想事成。这个“心”，绝不是心脏的心，这太复杂了。
这是“用心力”。人真正能够用心力，用一念之想的力，把它变成为社会、为他人的公德，善念，这是什么呢？我经常讲为商之道，什么是真正的商道？商道，其实就是赚取人心。那么何为天下之大力呢？社会众生所需要的，就是天下之大力。你如果能够用你的企业品牌去为社会创造财富，把这个善念加进去，就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你企业有100人，如果你真正以慈悲心对他们，剩下的99个人都会对你产生尊敬。做思想工作的，如果所讲的连自己都不相信，你怎么让别人相信呢？别人肯定不相信，肯定没效果。因此影响人们的是心力，所以要尽人力而顺天命。有善因必有善果，天下事，你只要做到拿得起，放得下，就可以做好。
〖商道，就是众生共享财富〗
所以，这里我要回答一个重要的问题：真正的管理是什么？管理是管人。把人能管好，发挥大家的作用，当然事情也就做得好。人，什么是人？你说他是肉体人？真正的人要有人心，没有人心，不算真正的人。真正的管理，是管他的思想，管他的心，所以管理就是管人，而管人就是管心。管好心，这是中西方管理的最高境界。给钱，给名誉，给好的文化氛围等等，一句话，都是管人心。人的物质追求和利益追求，永无止境。而今天企业出的很多问题，就是人心的问题。物欲给人类社会一个导向，可以说，到最后人类被物质所左右时，一定就是毁灭自己。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是人心，人的文化。
我们中国企业发展到现在，特别是民营企业(我想说明一下，海南航空公司是按照三中全会的精神建立的公共股份制企业，是全世界都有的股份公司，不是国有公司，但却是一个公共公司。国有股份只占百分之一点几，很低。)，如果要管好人心，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中就有非常宝贵的思想。“三个代表”里面有一个“先进文化”。我理解，我们的先进文化内涵应该是中国文化的精髓和西方以及人类共有的文化精髓。我们在中国国度里生活，无疑中国文化的精髓应该占的比重更大一点儿。这个大家没有疑义。那什么是中国文化？中国文化的三大传统是：儒、佛、道三家。其实，它们都是为解决人心问题。俗话讲：为将之道，当先治心。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所以今天我们中国的企业家，面临的管理挑战，面临企业发展，我看最大的挑战是自身。如果能够把自身的心把握住，并运用之妙，就能够产生无穷的力量，凝聚大家，创造一个大家共有的文化。
所以海航创造了有特色的企业文化。比如：为社会做点儿事，为他人做点儿事，此生不会留下遗憾。这是我们的企业理念。
再比如“四大”：第一，大众认同。人们认同这个企业，到这儿来，十年如一日。1万多员工，每个人进来，我先讲第一课，叫“人道学”。人生就是两件事：做人和做事。实际上，人生最重要的，是做人。我们造了十条通路，如果你不认同不要紧，你到我们这儿来就要这样做。再好的人相聚也要散，天下一定要散的。既然知道要散，就不要留恋什么，要给年轻人创造一个做事的平台。认同这个文化，大家就去做，不认同也没关系，你就到别的地方去。
第二，大众参与。就是人人都把自己的智慧、精力投入到我们这个事业当中。
第三，大众成就。公司发展有了面子，别人一问，海南航空的，人们有一种羡慕感，你企业要有这种荣誉。
第四，大众分享。到年底，公司就能出来经营结果，按照不同的岗位，给大家，给弟兄们分银子，全部分掉！大家把海航当一个事业，我们的管理干部、员工，感觉是在为他自己做的时候，一定产生连绵不断的生机。所以，要舍得把所有的利益分给天下众生，而且让大家都体会到发展带来的利益，这个企业就会产生巨大的凝聚力。我们的企业领导者，千万不可被一家之私利所迷惑：什么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你吃的仍然是馒头，而不会吃金子。
在企业管理当中，我们面临的挑战很多，我觉得最重要的挑战，是公司的文化。当企业兼并中，遇到了问题，其实不外是管理模式是否成功复制和文化交流，全世界如此。因此你要真正成功重组一个企业，兼并就是消化文化。所以我认为在企业管理中，最重要的是管人，管人主要是管心。如何管心，中国文化给我们提供了无穷的智慧和能量。利用智慧去管理我们企业，才是真正的正统之道。谢谢大家！
(本文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