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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工作快乐吗?

     世事难料,否极终会泰来,乐极竟会生悲。如今我再也不相信好运或厄运纯属巧合,好运或厄运的背后,往往具有更深层的意义,等待你去发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例如有天晚上,一开始我认为是这辈子最倒霉的日子。我人在芝加哥,正要搭机回家,无奈天公不做美,一场暴风雪关闭了欧海尔机场。天啊!这什幺鬼天气?都已经五月了,外头仍大雪纷飞。以芝加哥的标准来看,这场风雪不算太大,但铲雪机早已收藏起来准备过夏,因此得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清除跑道积雪。(我一面写一面觉得不合理,但机场人员给我们的就是这个理由。)
     不论机场关闭的理由是什幺,我被困在欧海尔机场,已经二十六小时动弹不得是事实。同时,看来老天一点也没打算要保佑我的意思。我来芝加哥出差了三天,为了赶搭中午刚过的那班飞机,好来得及回家陪老婆女儿吃饭,连最后一场会议也顾不得开。
     结果,此刻我却在机场坐困愁城,挤在烦躁的生意人和吵闹的家庭之间,未能与家人共进晚餐,反而一身西装席地而坐,靠着随身行李,强迫自己慢慢咀嚼手中的糖果,这可是贩卖机里硕果仅存的最后两样东西。
     我一边闷闷不乐地吃着糖,一边看着一个老头子逗弄一群孩子玩。看得出这些孩子并非与他同行,他却自命为此候机区的孩子王。他年近七十,体格壮硕,步履稳健,身穿格子呢裤和马球衫,戴饰扣领带。由于心情不好,我暗自心想,这个老家伙不该忙着用机场的轮椅推孩子玩,反而该静静思考剩下的风烛残年该怎幺度过。可是他却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不论做什幺,都笑得人仰马翻,几乎露出了每颗牙。
     我巴不得他把那群小萝卜头带到走廊另一头,让我能清静地沉缅于恶劣的情绪中。(这是我当时惯有的感受:他开心,我愁惨,因此我比他优越,高他一等。)老顽童终于累倒了,接着他干什幺呢?他径向我走来,就像猫专挑屋里唯一讨厌猫的人纠缠。他靠墙蹲下,拿出手帕擦汗,喘息着说:「你好,朋友。」然后不等我回答,就开始述说他那些新交的小朋友的故事,有个小朋友有六个兄弟,有个小朋友手腕骨折,打上了石膏,诸如此类。
     他坐定下来,接着继续讲些老掉牙的笑话,至于讲了什幺笑话,我也记不清了。
     你工作快乐吗?
     然后他开始鸡婆地问有关我太太、我女儿及我家乡的事,然后又问起我的工作:我做什幺的?在哪高就?怎会进这一行?
     我回答了几个问题,其它问题则避重就轻,一语带过。谁知我愈顾左右而言他,他提出的问题愈多。最后他的一句话对我犹如当头棒喝:「你工作快乐吗?」那时候已经满晚了,疲倦与敌意令我顾不得礼貌,便老实不客气地回答了他,在我尚未意识到之前,这些年来郁积在心中的怨气与牢骚,便如排山倒海般涌出。「我三十五岁了,工作了将近十五年,十五年下来,有什幺值得傲人之处?我能说自己有成就吗?只能说有个还算不错的工作,但我却没有取舍的余地。怎幺说呢?我是个忠心耿耿,工作勤奋的人,向来按部就班,处事机灵。我尽了该尽的本分,无奈事业一直停滞不前,只要稍有怨言,就有人劝我:『最起码你还有个工作。』嘿,难道我就该乖乖闭嘴,谢天谢地?好象人生除了赖活着,就不该再企求什幺了。」
     我停下来,严厉地看着老先生,不知他心中是否正后悔不该来到我旁边坐下。老实说,那一刻我也不在乎他作何感想。
     但他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失望的表情,反而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点了一下头,示意我往下说。
     「我的同事人都很好。」我说:「人不是问题,甚至工作也不是问题。我的工作不辛苦,只是普通的工作,没什幺特别之处。我一星期上班五十个钟头,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薪水加得不痛不痒,老板说很想给我多加一点,可惜公司预算有限,不过总有一天加薪的幅度一定会放宽。他耸耸肩,连他自己也不再相信这套说辞。」
     「所以就跟这年头的大多数人一样,我被困在原地,进退两难。我知道景气可能更糟,至于大幅好转的迹象则完全看不出。经济零零星星地复苏,但我们都心知肚明,美国经济的全盛时期已过。大家都听说过企业重整的惨痛故事,大家都有朋友曾失业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而我们却依然听说现在算景气好!那幺到了所谓不景气的时候,真不敢想象情况会有多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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